长江商学院刘劲：股价房价下跌，当下是投资中国的机会

腾讯新闻《一线》

作者冯彪编辑刘鹏

“我想对有兴趣来中国投资的人说，当前中国的资产价格很低。在资产价格很低的时候投资，有可能在将来获得比较高的回报。”

在近日举办的第八届中瑞经济论坛（SSEF）上，长江商学院教授、投资研究中心主任刘劲如此喊话海外投资者，称当下是投资中国的机会。

他表示，今年可能是多年以来投资者情绪最低谷的一年，比如股票价格在下跌，地产价格也在下跌。但如果把中国企业的真实价值和股票价格对比一下，股票的估值是偏低的。如果把中国企业的估值水平与美国公司做对比，就会发现中国公司的资产价格也非常低，“整体上美国公司的估值可能是中国公司的4倍”。

刘劲在讲话中，详细阐述了中国经济当前面临的六大挑战，主要包括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、投资和消费的失衡、生育率下降、房地产市场泡沫及房价下跌等。

与之对应的是中国的优势和机会，刘劲表示，中国每年都有数百万大学毕业生和人才资源优势，持续推进的城市化，民营企业有非常强的竞争力等。

以下是演讲全文，原演讲系英文，经整理翻译如下，并经刘劲审核：

由于时间关系，我的演讲没有太多数字。我想讲的是，从宏观一般性的角度，解读中国当前经济形势的全貌，并将重点放在长期。

我认为，中国经济面临六个挑战和六个机会。

第一，中国当前面临的最大的挑战，也就是近年来很多经济学家谈论较多的所谓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。

美国或欧洲也会谈论这件事，但在中国，这真的非常重要。这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理论，而是世界银行做出的一个经验性的发现。当一个国家从非常贫穷的阶段发展起来时，就像40年前的中国一样，在达到中等收入的水平，也就是大概是人均GDP达到5000到10000美元，这个时候大多数国家基本上都停止了发展，难以跃升到高收入水平。这并不是说增长率为零，而是增长率将与世界平均水平相近或者更低。

在中国，当前的人均GDP大约是12000美元。很明显，中国的目标就是追上像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水平，增长还不能够停止。所以，我认为中国最大的经济问题就是如何克服中等收入陷阱，如何从一个中等收入的国家发展成为一个高收入国家，并在大约十年或二十年内真正成为富裕的国家。

促进经济增长的方式有很多，中国的国家战略基本上是遵循所谓的东亚模式，就像日本、韩国和其他国家所做的那样。最基本的战略就是提高科学技术水平，通过科学驱动、技术驱动来发展经济。

就中国而言，技术创新真的非常重要。

10年前，中国的技术进步基本上是通过向发达经济体学习，外国公司来到中国，带来了先进的技术。在未来的10年、20年里，我们将看到创新会成为中国经济发展中最大的驱动力。

第二个挑战是中国存在经济的结构性失衡。如果把中国经济与其他发达经济体，特别是美国经济进行比较，基本上会发现，在中国投资太多，消费太少。

中国的消费占GDP的比重低于50%。而在美国，消费占比大约在80%。所以，美国和中国的问题正好相反，美国是消费太多，生产太少。

这个结构性问题有不同的说法，比如最近热议的产能过剩，说的都是同样的问题。所以，投资要考虑目标是什么，如果消费很少，那么投资于工厂、道路的目的是什么？因此，就结构而言，中国在长期来看需要做的最大的事情，就是需要增加消费，减少投资。

我们确实希望增加消费，但问题是，钱从哪里来？消费的前提是居民的收入，因此，必须增加员工和居民的收入。但是，让企业和政府提高工资也是非常困难的，目前的趋势实际上是在下降。但为了平衡经济，基本上必须增加消费，减少投资。

第三个挑战是生育率下降，新生儿减少。

过去几年，这个趋势非常明显。像我这一代人，很多家庭都有6个孩子。但是现在生育率非常低，生育年龄的女性平均的生育率从1.7下降到去年的1.15左右，这是一个非常快速的变化，也是普遍的趋势。

生育率下降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根本和深刻的社会变革。如果看全球各地的工作参与率，妇女的工作参与率增加，特别是在富裕发达的国家，妇女的权利在增加，妇女接受更多的教育，更多的选择事业等。那么，妇女在发展事业和结婚生子中间就必须做一个越来越困难的决策。很多人选择事业而放弃家庭和生育。

而且，在婴幼儿的养育成本方面，特别是在北京、上海这些大城市，养育成本其实很高。对于普通人来说，这是一个需要实际解决的巨大问题。我们知道，早些年的养育成本其实要低很多。养育成本上升的趋势也很难扭转。从去年开始，中国的总人口规模开始下降，这对各行各业都有很多影响。

实际上，这也是个全球性的问题。像美国、新加坡也面临生育率下降的问题，但是他们有移民。而中国的情况，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利用移民来增加人口。

另外，生育率下降会影响到中国的劳动力市场。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，这个影响实际上不会是一个严重的问题。一方面，中国的女性退休年龄是55岁、男性晚一些，其实这个年龄阶段相对还很年轻，这里面就有延迟退休的空间。另一方面，随着人工智能的应用，也能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。

第四个挑战是房地产市场。在我看来，中国的房地产确实有巨大的泡沫。

比如，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的房价和当地居民的收入比值，这个比值是纽约、洛杉矶等城市的几倍。这反映出房价真的很高，泡沫很大。

政府试图挤掉泡沫，推出“三条红线”的政策，希望降低房地产的杠杆，包括短期和长期的杠杆。这对房地全行业的影响很大，房地产企业得到的信用贷款减少，以至于没有资金保证按时完成房子的修建。

购房人以前觉得房价太高，但是房价一直在上涨，长江商学院刘劲：股价房价下跌，当下是投资中国的机会购房后有财富升值的空间。但是现在，消费者的观念改变了，房价如果下降会带来财富的贬值。因此房价下跌的过程中，居民可能会更加观望，导致房价下降的趋势继续维持。

第五个挑战是关于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，这在中国是至关重要的。在改革开放之前，企业全都是国有的。后来改革逐步引入了市场，发展民营企业，接下有了经济的高速发展。但是后来，国有企业的规模扩张，民营经济的规模收缩。比如，我们看到在金融领域，民营企业获得信贷的成本是要比国有企业更高的。国有企业的效率比民营企业低，如果国有企业扩张而民营企业收缩，会导致更低的经济增长率。

第六个挑战是中美关系，我将这个问题放在第六是因为它太重要了条件。过去几十年，中国经济的高增长，很重要的原因是得益于全球化和良好的国际贸易环境，中国和美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。

但在过去的几年里，甚至在中美贸易摩擦之前，美国就已经对中国经济快速增长感到担心，美国变得不高兴了。我认为，一开始，无论美国出台什么政策，中国企业都会非常担心和紧张，但是现在好像中国企业也都习惯了。如果中国和美国不能在经济上合作，这对美国和中国来说都会是一个很糟糕的结果。

接下来我谈一谈中国拥有的机会。实际上在中国，有很多潜力和优势。

第一个优势是中国每年有数百万的大学毕业生，有巨大的人力资本和人才资源。

而且中国的学生都很勤奋、聪明的，比如中国学生在数学、工程技术等方面很擅长，这在全球范围都是众所周知的。

第二个优势机会，我认为是持续推进的城市化。

有时候大家很少关注到这一点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当农民从农村迁移到城市，中国经济的增长可以很容易。在城市里，劳动生产率要比在农村高得多。比如在北京，雇佣一个保姆，可能通常一个月要付七、八千元的工资，如果她回到当地农村，她可能只能赚到在北京四分之一的收入。

目前中国的城市化率只有65%，与全球平均水平比较，中国的城市化率还比较低。如果做一个非常保守的估计，如果户籍政策允许的话，中国还将有10%以上的农村人口从农村转移到城市。中国的户籍制度很严格，给人口的自然流动带来了众多的限制和成本。

但是，另一方面，这也意味着有很多机会。如果取消户籍方面的限制，许多农村人就可以迁移到城市。迁移到城市有两个好处，一个是提高劳动生产率，获得更高的工资。第二方面，一旦获得在城市生活的合法的、稳定的居住资格，居民就会开始增加消费。

在当前的中国，有很多人虽然在城市工作，但是没有城市户籍，他们不会有在城市长期稳定居住的预期，他们只是希望年轻时在城市挣到钱，到了55岁以后可能就会重新回到农村。如果和在城市永久居住的居民的消费水平相比，他们的消费水平实际上非常低。所以，我认为应该取消户籍方面的限制，提升城市化的水平，这样可以释放出巨大的国内需求。

第三个优势，是中国的民营企业的竞争力非常强。在国内我们把超级竞争叫“内卷”。

比如，中国的电动车行业快速发展，各家公司竞争很激烈，我想可能国外的一些电动车企业都会害怕中国的公司，担心中国公司抢走他们的市场份额。我说的激烈竞争主要是民营企业，而不是国有企业。中国的互联网企业非常强大，特别是互联网平台企业，效率很高，他们主要都是民营企业。

第四，我想对有兴趣来中国投资的人说，当前中国的资产价格很低。

我曾经在美国工作过，后来回到中国。我认为，今年可能是多年来投资者情绪最低谷的一年，比如股票价格在下跌，地产价格也在下跌。但是，如果把中国企业的真实价值和股票价格对比一下，股票的估值是偏低的。如果我们把中国企业的估值水平与美国公司做对比，就会发现中国公司的资产价格是非常低的。整体上美国公司的估值可能是中国公司的4倍。在资产价格很低的时候投资有可能在将来获得比较高的回报。

第五个优势是在政府的宏观政策方面。目前来看，中国政府是比较有耐心的，宏观政策是相对克制的。这和2008年时的情况不一样，那时美国出现金融危机，但反应最快的国家是中国，那时中国很快推出了大规模的刺激计划，使经济重返正轨。我认为，当下中国不会再有这样的大规模刺激政策，因为当年大规模的刺激政策导致投资太多，大量的产能在后来10年才慢慢消化。所以在政策方面，后续有相关的更合适的支持政策出台，我想会对经济增长有正向的影响。

第六个方面，我认为是美中关系，这非常重要。我想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，都希望避免冲突。中国一直强调的是要和美国加强合作，实现双赢。我认为，从去年以来，中美关系在走向一些缓和，中美最高层领导都说不想看到冲突，我想这就是底线。